菟丝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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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11/21 20:05:00
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
1

“可记得那天在沈府落水的四小姐?”

绣布上的凤凰展翅欲飞,金银线交错缠织,陆青漪闻言头也不抬,细细地勾勒着翅羽,使其栩栩,“记得,母亲为何提起她?”

陆夫人眼角一沉,“据说宋小侯爷最近与她走得颇近。”

“嘶。”

针尖刺破了手指,血珠不要钱似地冒出来,陆青漪眼睫微动,偏头看向了窗外。正值盛春,海棠一蕊含苞,朝露凝香,斜斜一枝倚在窗格。

“听闻陆三小姐贤淑知礼,宋某冒昧打扰,只恳请一见。”

那是冬末,宋羡捻一枝梅花,云纹锦袖掠过窗台,似要在她心弦上撩拨。

那时陆宋两家有意结亲,宋羡来她闺房前放下了一枝梅花,如此数日,她推开了窗。

窗前少年穿戴着一袭雪色狐裘,立于一树琼枝下,暮霭沉沉,乌沉眼眸带着一丝讶然,静静与她相对,而后扬唇一笑,声渐轻。

“陆三小姐,果然如宋某想象一般,是端庄娴雅的绝色佳人。”

锦衣少年,风流倜傥。

陆青漪这般名门嫡女,婚事本也由不得自己做主,能嫁得如此公子良人,也算是幸事,不是吗?

她目光渐渐哀婉,陆夫人犹自喋喋不休,“当初叫你不要插手,你只当看不见就好,如今瞧瞧,救了只白眼狼……”

“母亲。”她轻声细语,却喝住了谢夫人的话头,“宋家可下了聘礼?”

陆夫人讪讪,“一个月前已经下了,但是难保宋小侯爷……”

宋羡一副俊美皮囊,但长安城里谁人不知,风流第一人,就数宋府公子。

“母亲希望我嫁他?”

陆夫人目光闪了闪,似乎全忘了这位小侯爷行事多么荒唐,悔了几次婚事,“他可是安阳侯府的公子,母亲又是长公主。”

陆青漪无声一笑,她嫁了侯门公子,作为填房的母亲,在陆家的腰杆自然也会挺直几分。

葱白指尖摩挲过鬓角,将几缕碎发悉数笼好,她微微一笑。

“漪儿明白了。”

三月三,长乐公主于城郊别苑摆赏花宴,邀请了京城里不少的公子小姐,陆家姐妹也在受邀之列。

宴会早早地开始了,丝竹弦乐,美酒佳肴,少年男女华裳锦衣穿梭于百花之间。

宋羡早早地来了,正与大病初愈的沈苒那里笑语,忽听一阵喧哗。

长乐公主笑声远远传来,“陆三小姐果真是明都第一美人,我这百花宴赏花倒不如来赏你来的好。”

宋羡眸光微转。

少女衣袖上袖了细细的牡丹,微微扬首,淡薄春光透过疏散花枝,落在她如烟似黛的明艳眉眼处,梅花花钿熠熠生辉。

陆青漪自然也看到了他,只一瞬,又漫不经心地移开。

百花宴自是要在投壶射箭,吟诗作对,想是宋羡的原因,长乐长公主对沈苒颇有些看不惯,席间多有为难,偏要她作诗作画。

宋羡打开了扇子,三月的天不紧不慢地摇着,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笑看沈苒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。

这副模样自然落在陆青漪眼中。

宋羡薄幸的名声她不是没有听过,自那日与他见了一面,窗台再无梅花。想来他身边女子如云,多一个沈苒,少一个沈苒都无关紧要。

众目睽睽之下,沈苒提着笔手足无措,她一个不起眼的庶女,哪里会有什么才情?

长乐公主偏偏要为难她。

这繁华盛景,歌舞升平,她精心打扮而来,竟也有几分索然无味。

陆青漪叹了口气,推开了面前的茶几,莲步轻移,款款拜落。

“既是要作诗,谁都是一样的,青漪有一拙作,献丑了。”

这当是她第一次忤逆旁人的心意。

长乐眉头一皱,声音有了不悦,“你说。”

一场闹剧终于落幕,陆青漪的步伐沉重了几分,一入马车,却见沈苒。

“今日多谢陆小姐解围。”

陆青漪微抬下颚,“我原本只是想让别人知道,我比你好得多。”

沈苒笑容略带玩味,“你喜欢宋羡?”

“喜欢?”她淡淡一笑,“这两个说出口,已经失了闺阁女子的分寸。”

多么不甘,又多么无奈。

“古代姑娘可真是可怜啊。”沈苒伸了个懒腰,“你可知道我家乡……不是,有个地方,婚嫁是全凭自愿的。”

自愿?马车渐行,她将这个荒唐的词细细咀嚼,竟是心中越发苦涩。

哪里有什么自愿,今日她技惊四座,艳绝京城,可她,还是一枚筹码,任人交换。

转过陆府曲折水廊,一袭白衣斜卧于上。

她停住脚步。

宋羡刚从书房出来,想来是与陆大人谈完了正事,特意在此等她。

“陆三小姐。”宋羡唤住她,唇角扬起一抹浅笑,“你其实并不想嫁我。”

陆青漪微笑,“小侯爷人品出众,仪表堂堂,青漪没有什么不愿意。”

宋羡一怔,笑意淡了些,“想来你也知道,我母亲与恪王交好,你嫁我,不过是为你父亲铺路。”

她不卑不亢,“女儿为父亲分忧,是分内之事。”

宋羡接着说,“我听过你的名声,他们都说你很美,你父亲让我去看看你,如果你没有那么美丽,就让我娶你的姐姐。可你姐姐实在无趣,于是我每次来都顺手摘一枝梅花给你,想看看你的模样。”

“你真的不负绝色之名,选一个精致的木头美人,至少看着会欢喜很多。”

宋羡眉眼带笑,嗓音清冽,“这,就是我娶你的理由。”

羞辱她是木头美人?陆青漪不动声色,暗自握紧了手。

宋羡有些失望地摇摇头,正欲离去。

“我嫁你,是因为没有选择。”

她忽而开口,天色已晚,暮霭沉沉,薄薄夜色与风灯雾光映着她双颊玉色,清艳眉眼只剩下一层冷淡,似乎再也压制不住心不忿。

“如果有选择呢?”宋羡问。

“那我不会嫁给任何一个人。”她回首澹澹笑开,眼中隐隐傲然,“你们都不配。”

2

“漪儿你这又是做什么?女孩家看什么账薄?”

陆夫人横眉冷对,恨不得将温青漪手里的东西都扔进池子里。

陆青漪压下沈苒送来的账本。

自那日后,沈苒时常来找她,她原是不信沈苒有什么大志,不想她竟真要开始做生意。

她定定神,“沈四小姐同我玩笑罢了。”

陆夫人这才放了心,催促着她去梳妆,同几位夫人一起去护国寺上香。

上香是假,“不经意”地碰到宋羡才是真。

陆夫人明明白白地把前程压在了这位小侯爷身上,陆青漪被推着去了护国寺后的一片桃林。

今日上香的不乏贵人,寺后闲散游客也被清理干净,唯有一片灼灼芳华,忍不住叫人驻足。

宋羡摇着折扇步入她视野中时,顿时感觉有些兴致缺缺。算算日子,自从她那日大言不惭说出那句不配后,她与宋羡也数月未见。

宋羡以扇掩唇,“陆姑娘看到我似乎很不开心。”

她缓缓露出个笑,“小侯爷说笑了。”

二人在桃林间漫步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。

宋羡发现,这位陆三小姐对他是抗拒地很,说话滴水不漏,没有半分那天的狂妄。

陆青漪也暗自与他拉远了距离,这位小侯爷几日不见,越发荒唐,身上的脂粉味竟是如此浓厚。

二人相视一笑,各怀*胎。

林中忽而一阵齐整而又急切的脚步声,“包围这里!”

一声令下,两人已猝不及防地撞入御林*眼中,宋羡抬了眼皮,默不作声地往陆青漪身后躲了半个身子。

陆青漪眼角微微抽搐,“不知发生了何事?”

御林*统领是认得宋羡的,平日里看不上这位爷,自然也不拿正眼瞧他,只与陆青漪道:“你二人可是一同来此?”

宋羡笑道:“朱统领,这位是我未婚妻子,我二人自然是一同来的。”

“可见了什么可疑的人?”

宋羡温和道:“不曾。”

对答几句均是滴水不漏,陆青漪目送御林*方才离去,便觉肩上一沉,宋羡竟是将自己大半重量倚在了她身上。

她忍不住厌恶,伸手去推他,“小侯爷自重……”

声音忽而一顿,手上竟是一片粘腻,低头一看,宋羡的左腹竟是汩汩流血。方才与她同行,竟未发现他一直捂着小腹。

他道:“陆三小姐可否扶我去马车上?”

陆青漪没见过这种场面,心乱了片刻,倒也镇静下来,只装作与他柔情蜜意的模样,一路到了林边马车上。

“左边第三个小柜子里有金疮药。”

陆青漪看了他苍白的面色一眼,还是拿了。

宋羡非常乖觉地褪了外衣,躺了下来,还要来扯里衣,摆明了要她上药的架势。

陆三小姐活了十几年,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倒是第一次见,一时也不知是该把药瓶砸他脸上,还是要大喊这里有刺客。

宋羡催促她,“快些,不然还有守卫来查。”

她静静地不说话。

宋羡血流的越发肆意,马车里铺的白绒毯子都染红了一片,目光却盈盈地瞧向她。

到底是她心软,闭着眼睛替他撕开了衣裳上药包扎,手法却是不怎么熟练。世家女子的指甲又尖又长,倒戳到他伤口好几次。

宋羡身上虽汗如出浆,没吭一声。

她又在心底叹口气,忍着羞赧睁眼,细致地为他缠上绷带。

青葱十指细腻如春水,若有若无地擦过腰间肌肤,宋羡饶有趣味地低头,看她双颊绯红,如朝霞晚归。

“好了,你快把衣服穿起来。”

她扭过头,情不自禁地拍拍脸上的潮红。

这般小动作,比那些循规蹈矩的礼仪可爱得多。

宋羡忍不住一笑。

还笑!陆青漪更是气结,“小侯爷好好养伤,青漪告辞了!”

一跺脚,就要下车,却被人拉住了袖子。

“正常情况下,你应该问问我,去做了什么事。”

宋羡手上没什么力气,松松地握着,陆青漪生怕弄出什么动静,也不敢拂开,僵硬道:“青漪不想惹祸上身。”

宋羡的声音带笑,“可我听陆大人说,你小时最喜欢那些奇侠志异,向往那种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的江湖。”

她微微沉默,“可小侯爷不知道的是,儿时一句戏言,我被母亲责罚整整抄写了三百遍女戒。”

拉着袖子的力气一轻,她刚松了口气,忽而一阵大力拉扯,身不由己地扑入宋羡的怀抱。

宋羡那一张慵懒风流的脸就在她眼前,她却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,少年身上的脂粉气被血腥冲淡,檀香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宋羡你……”

轻纱车帘恰在此时掀开,来人不比御林*,乃是东宫的近侍,宋羡只得低下头,覆上她花一样的唇瓣。

近侍们正要开口,宋羡不耐烦地抬起头,“谁扰了本公子的雅兴?”

近侍们自然知道他风流,家中权势又盛,只得讪讪地放下了帘子。

帘子放下的刹那,免不了看了一眼那女子,眉眼如远山含黛,竟是殊色无双。

陆青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起的,只觉面前那张清俊面孔,分外可恶。

这一刻她完全忘了什么世家身份,毫不犹豫地给了小侯爷一个巴掌,扬长而去。

伊人已去,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侯府去,宋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,喃喃道:“好歹打轻些……”

3

夜已过半,陆三小姐依然难以入眠。

那日回府,便听说了皇后携一众妃嫔前往护国寺上香,却遇了刺客,太子安排无方,被禁足三日。

她辗转反侧地想,宋羡在其中到底当了什么角色?

但一想到他,便忍不住想起那日马车上的唇齿触碰。

真真是——

恶心。

门外月色悄然,鹧鸪啼阵阵,陆青漪睡不着索性推开了窗。

桃树已郁郁葱葱,却又几瓣桃花趁风而来,落于她怀。

她抬首,哪有什么鹧鸪,墙头上正枕着一个白衣公子假做鸟鸣,将一朵一朵桃花向她投掷而来。

宋小侯爷没有丝毫夜闯闺房的自觉,笑盈盈地打招呼,“陆三小姐。”

陆青漪呆了一下,反应过来立刻合上窗子。

宋小侯爷还是插着缝跳进来了,恬不知耻地将一枝桃花放在她手中,“这是宋某今日特意从护国寺上摘来的,三千桃花,只剩这一枝,陆三小姐何忍弃之?”

陆青漪一向惜花,于是忍了,随手将花插在瓶中,转身去推他。

宋羡哪里是她推得动的,“陆三小姐,听说今夜东乐坊有名昙盛开,不知小姐可否与宋某同去观赏?”

大半夜赏花,有病啊!陆青漪虽恨不得一脚踹他脸上,面上却波澜不惊,“夜已深,恐怕……”

话未毕,已被人拦腰抱起,从窗外掠了出去。

腾云驾雾一般的体验令她惊呼一声,下意识环住了宋羡的颈项。

宋羡一边在陆府上飞檐走壁,一边笑道:“你可要抱紧了,还有好多路呢。”

她紧紧闭着眼睛,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,“宋羡你个混蛋——”

东乐坊的坊主能使千盆昙花在一夜绽放,陆青漪双足落地时,昙花刚刚吐蕊,一室幽香。

宋羡牵了她的手,熟门熟路地寻了处赏花最好的地方,里面已然坐着一人。

恪王谢玄流。

她下意识地敛襟,“恪王殿下。”

谢云玄流只含笑点点头,“陆小姐,那日真是多谢你救了子羡。”

陆青漪还要还礼,被宋羡一把拉住,摁在了软榻上,“殿下是自家人,不必拘礼。”

她懵懵地点头,忽然又回过神,谁和你一家啊!

宋羡勾起玉壶,倒了一杯石冻春递给她,“喝些酒暖暖。”

春夜尚寒,宋羡又含笑望她,陆青漪犹豫片刻,终是掩袖一口饮尽。

宋羡微微讶然,这酒可烈得很。

昙花徐徐,如置身花海,她头脑有些昏沉,竟伸手去够那壶酒。

隐约只听见宋羡有些惊慌的声音,“别喝了……”

为什么不喝?人生得意须尽欢,她这一生,再无如此肆意过。

乐坊中丝竹喧嚣,她不记得做了什么,只记得宋羡有些无奈,又有些好笑的神色。

她酒劲上来,竟抵着他的肩膀呢喃着,“无论是嫁给你还是嫁给旁人,从来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。”

醒来时已在闺房,日上三竿。

院中坐着宋羡,倚着花树竟已睡去,白衣沾霜,一向含笑的眉眼鲜少如此正经,闻得声音,眼睫微动,一滴露水顺颊而下。

“终于肯醒了?”

“昨夜我怎么……你又怎么……”

宋羡仔细瞧她神色惘然,显是都不记得了,便有些委屈地开口,“你昨夜喝醉了,宋某可是整整守了一夜。”

他坐了一夜,陆青漪对这样的认知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。

恰逢陆夫人差人来传唤,陆青漪以此为借口正想离开,宋羡没皮没脸地跟上来,“莫非陆三小姐不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?”

陆青漪目光中带着些悚然。

“我带你去看看如何?”

宋羡嗓音又轻又柔,仿佛在蛊惑着什么。

陆三小姐一时*迷心窍点了头,于是在东乐坊看见一地残花,更有人在坊前指指点点。

“昨天那个酒疯子打碎了老板几百盆昙花,真是可惜了。”

“唉,谁说不是呢?还一边跳舞一边高歌,身段倒是美的,只是这歌声嘛,不说也罢!”

“……”

宋羡已笑得差点打滚。

每说一句,陆三小姐就颤抖一下,面色也更白上一分。过了半晌,忍不住要掩面逃走,却被宋羡拉入坊中。

“别怕世人的眼光,青漪。”宋羡浅浅一笑,“在这里,你可以肆意高歌,肆意跳舞。”

陆青漪撇过脸去,紧紧拽着袖子,艰难道:“不,我不行,我是陆府的三千金。”

宋羡扳开她紧扣入掌心的手指,“你可以,我昨日已将此处买下,从此以后,这里的昙花只为你一人而开。”

她一向坚强,如今却有些怯懦地抬头,正对上他温和而坚定的眼眸。

这一瞬间,她有些恍恍惚惚地想,宋小侯爷这般风流,对旁的女子也是一样吗?

4

即使换水换的勤快,那枝晚桃花终究还是谢了。

宋羡来的也少了。

每次来也规规矩矩地同她说话,偶尔也背着府中人带她去逛街市。

最后一次来是夏初的时候,什么话也没说,端端正正地坐那看她绣了一下午的荷包,临走了,还不忘顺走一个。

陆青漪近日刺绣也非常不认真,沈苒来找了她几次,说自己要经商。

沈苒是庶女,也不拘着什么身份,可她却不能,只觉得沈苒与普通女子都不同,沈苒要她出钱,便也出了。

闲时只听见沈苒絮絮叨叨地说许多怪事,她说她们那女子可做官,亦能保家卫国,嫁娶随心。

陆青漪觉得自己变了许多,比如陆夫人的许多话也不再怎么顺从,比如神思恍惚时总想起那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。

到底是沈苒先戳破了这层纱窗,“你莫不是喜欢上宋羡了?”

“我认识他有一段时间,他这样的浪荡公子,即使嫁了也不能付出真心,谁知以后会怎么难过?”

针再次扎入指尖,她低低道:“没有。”

陆夫人这一生活的如何,她看的很清楚,依附男人的菟丝子花,终究在婚后是没什么地位的。

她所能做的,就是保护自己,不交出那颗真心,也就不会受伤。

她定了定心神,重新拾起针,一针一线,再不分神。

不久,宫中传来消息,恪王谢玄流忤逆圣上,被贬封地。

那一夜陆府的灯火通明,陆大人愁白了发,终是咬了牙,连夜差人去侯爷府退婚。

宋羡来时,陆夫人也不再叫她出来,只隔了壁门留他二人说说话。

静坐半晌,竟是无言。

宋羡等了片刻,“你可有话与我说?”

他的影子投落在窗纸上,瘦削了许多,她默默看着,也说不出话来。

宋羡苦笑一声,“罢了。”

一物隔着门缝传过来,是一枝玉髓雕的桃花。

“我学了许久,就这一枝好看,你且收着,便是扔了也莫让我看见就是。”

宋羡嗓音渐低,“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来,可你那日醉酒又说不喜欢我这样轻浮的,总想挑时间就迎你过门……”

“现在,却是不行了。”

他的影子渐成一团,消失在门外,陆夫人方才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,苦口婆心道:“恪王已经失势,宋羡不值得再嫁,以你这般容色,自当另觅高枝。”

耳边仍在絮语,她伏下腰,拾起那一枝玉桃花,细细地吹净了灰尘,放入怀中,珍而重之。

世人皆视你为价值连城的瓷器,无情无爱,唯有一人,视你如那枝上的鲜活桃花,灼灼盛开。

终究是退过婚的女子,坊间又有流言,说陆家三小姐早在出嫁前,同那宋小侯爷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。

大抵是那日护国寺的事,叫人给瞧见了。

陆大人急得火冒三丈,陆夫人每日只咒骂着那些传谣的市井小人,可一来二去,到底朝中是无人肯结陆家三小姐这门亲事了。

这一拖,就足足半年,半年足以发生很多。例如恪王被贬,太子独大,结*营私,例如天子又久病,再例如沈苒逃婚,不知去向。

年关将至,天子在雪梅山庄宴请群臣,皇后更邀请了诸多世家女子出席欢聚。

陆青漪无意打扮,一身素雪裘衬得小脸却是明艳动人。甫一入场,便叫人不自觉地吸引去了目光。

皇后心生欢喜,留她多饮了几杯酒才肯放她到后梅园去赏花。

一入梅园,就瞧见好一段风月。莺莺燕燕的世家姑娘们,正围着一身白衣的公子笑得开怀,说到兴起,也顺着诸位小姐的面子一一折了梅花赠予。

陆青漪此刻正是借着梅树上一盏风灯,看清了那人的风流容貌,一如既往,笑得开怀。

也是,纵然恪王失势,他好歹也是侯门公子,浑然看不出当初退亲时的失*落魄。

她退了一步,再退一步,转身而去。

今日她与母亲的马车在山下坏了,原本母亲就劝她不必来,她倒是巴巴地爬了上来,还跌了一跤,方才不觉,现在却疼的厉害。

“陆三小姐。”

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上了肩,陆青漪厌恶地甩开,只顾自己走。

宋羡叹了一声,谁叫他刚刚折花时,一眼就瞧见这个走的一瘸一拐的姑娘了呢?路渐偏僻,四下无人,他一把抱起了她,躲入一间斗室。

宋羡放下挣扎不休的陆三小姐,弯腰替她除了鞋袜,陆青漪惊恐地踹他肩膀,“宋羡!”

“宋某在呢。”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踝,仔细揉搓着那红肿的地方,还抬头问她,“你怎么会来?”

揉伤的力度正好,陆青漪又羞又恼,便有些*气道:“父亲要我来瞧瞧,可有什么适意的公子。”

宋羡闻言倒是一笑,“是不是发觉这山庄里,唯有我最适意?”

“你……你不要脸!”

“哦?”宋羡轻轻一捏,替她揉散瘀血,登时痛地她要挣开,“那你刚刚喝什么醋?”

陆青漪这番是真恼了,推开他兀自穿上鞋袜,冷声道:“我与宋小侯爷是什么关系?又喝的哪门子醋?”

宋羡只怔了一怔,她已走远。

“你明知她是来寻你的,何苦这样逗弄她?”

暗室里走出一人,竟是被贬的谢玄流。

宋羡也不诧异,只淡淡道:“过了今夜,来日方长。”

谢玄流道:“若是今夜……”

他微微沉默,而后轻声,“那便是我与她无缘。”

话语间,一道惊雷劈下,映得他面色如霜。

5

乱了,是心乱了。

陆青漪一面在山道上疾走,一面想自己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的。

是去年窗台上一枝绿萼梅,还是那枚玉桃花,亦或是醉酒时他低声细语地同她说,无妨,我等你愿意时再嫁。

不知何时,阴沉天色中竟开始飘雪。她止了步,才觉自己不告而辞有多失礼。理了理心绪,打算入梅庄。

只是一个时辰不到,梅庄周围已多了两倍的守卫,且言辞强硬,不肯放她入内。

陆青漪纵是深闺千金,联想方才天子不在主位,皇后代行,也察觉出不对。

天子既然久病,何故寒冬还来此处设宴?宴请的又大多为文臣?

正是六神无主,忽有人在她颈后轻轻一戳,顷刻动弹不得。

“陆三小姐,得罪了。”

来人将她恭恭敬敬地放入马车,驱车直下梅山。

“你要送我去哪?谁派你来的?”她僵硬着身子问。

“小的是恪王殿下的暗卫,奉小侯爷的命令送小姐回府。”

陆府也是戒备森严,叫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。陆青漪被送入房中,竟寸步不能离开。

屋里还搁置着她绣了一半的嫁衣,她心乱如麻,也不知绣错多少。夜浓时,积雪深深,窗下隐约有脚步声。

她似有所感,从昏睡中惊醒,赤足下榻。一只手擎一枝绿萼梅,送入窗台。

“宋羡?”她颇有些惊疑不定。

他闻声笑起,牵动胸膛伤口,又忍住咳嗽,哑着嗓子,“是我。”

陆青漪欲推开窗,却被他摁住,“我与你说几句话就走,天寒,开窗容易着凉。”

她心中酸甜苦涩交缠,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侧影在花影中摇曳。

“今夜大事已定,你父亲虽摇摆不定,到底也没为太子做过什么恶事,劝他不必惊慌,恪王殿下自会护着陆家。”

宋羡说两句,喘息一阵,才接着道:“我此去不知何时再归,但有一句话,我想知道答案。”

他向来不着调惯了,如今正经起来,陆青漪却觉得身体发冷,忍不住问:“你……你到底怎么了?”

星疏雪冷,宋羡仰天咽下一口血沫,“你说没有人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,现在我问了,你愿意吗?”

屋外冷风阵阵,心绪也随之飘摇,她沉默片刻,才低声道:“我没有办法回答,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,宋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,到底在做什么,这时我才发现,我对你原是一无所知。”

“小侯爷,到时辰了。”有人催促。

屋内悄无声息,宋羡苦笑着摇摇头,“我替殿下行尽阴诡之事,一生算不得堂堂正正,那些事说来岂不是污了你的耳朵。”

“唯有你,我想堂堂正正地得到。”

她再推窗时,人迹已无,两行脚印,一路鲜血蜿蜒至他刚刚驻足的地方。

指尖不自觉抚上心口,只觉一片空荡。

过了几日明都中人才知,太子欲于梅庄行大不逆之举,天子蒙难,幸得恪王搭救。

也有人说,分明是恪王谋逆,在封地招兵买马,假借天子病重铲除太子。然而太子在那夜死在小侯爷宋羡的手中,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。

私杀储君,宋羡罪不容诛,然恪王殿下竭力为其开脱,贬其前往边塞,戴罪立功。

一去就是数年。

说来也是奇怪,这小侯爷在明都时左拥右抱,风流成性,到了边塞倒是转了性,冲锋陷阵不在话下。

更令人称奇的是,这位不学无术的小侯爷竟是个行*布阵的奇才,屡立奇功,不出两年,已然升至二等车骑将*。

而陆家三小姐年近二十有余,仍待字闺中。梅庄那一面,艳惊明都,提亲者如过江之鲤,陆三小姐都一一婉拒。

这一来,免不了闲言碎语。

恪王谢玄流有登顶之势,宋羡此番归来,必定青云直上,陆家从那次站错了队,不顾颜面地退了婚,现已大不如前,还妄想攀宋家的高枝。

沦为笑谈的陆三小姐终于在嫁衣上落下收尾一针,她想了想,从妆奁盒子下抽出一沓信纸,均盖着边*的印戳。

第一封是宋羡刚到边塞时写的,大抵写的是大漠风光,末了写了一句,“明都半生阴诡,不觉天地之大,如今已觉,却怅之汝不能同赏。”

第二封是初立功勋时,言语间多开朗明媚,末了写,“欲立赫赫战功,退敌千里。”

第三封……

第四封……

……

陆青漪自然知道他的心思,不过因那雪夜说的一番话,他便明明白白地将一切都写给她看。

最后一封只写了一句话,“春归,当聘汝,可否?”

她嘴角不觉噙了笑,起身拢了长袖,狼毫小管舔了墨,春笺信纸上泼了半面春光。

“可。”

6

启元五年,梁*大捷,于那年春归。

宋羡归来那日,春光正盛,历经两年风霜,眉目倒是深邃坚挺了许多,扬唇一笑,意气风发少年郎,虏获了多少明都闺中待嫁女子的心。

令人惊讶的是,这位意气风发的小侯爷,战甲未脱,却进了陆府。

陆三小姐的院子里,桃花繁茂,宋羡屈起指节,轻扣门扉,朗声道:“陆三小姐,宋某当年的问题如今再问,可有答复?”

回答他的只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推开门,腕上嫁衣如火。

陆三小姐含笑问:“那你以何为聘?”

宋羡折下头上桃花一枝,放入她掌心,十指紧握,微微一笑。

“吾心。”

本章完,看本专栏所有文章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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